大城小店
深夜良药
7月5日，我写稿到晚上十一点多，
习惯性去附近庆春立交桥下的安徽料理，
老板边炒粉干边说，
“小姑娘，明天别来了，今天最后一天，
以后我们不能出来摆摊了”。
我擦，什么情况？
?老板，一份炒粉干
年7月6日，凌晨12：36分，
天气，晴。
庆春立交桥桥底。
我抱着侥幸的心来到桥底，
所目及的马路，空空荡荡，
就像G20期间的杭州，
以往所有的热闹仿佛一个梦，
似乎都不曾存在过。
▲庆春立交桥
事实上一天前我还在桥底吃了安徽料理。
热闹，喧哗，市井、烟火气。
开头这条嘈杂的录音，
来源于凌晨1点的杭州庆春立交桥底。
鼎沸的人声和铁锅翻炒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划拳的男人们、独自来打包鸭头的女生、
牵着狗来吃炒粉干+砂锅的小情侣，
深夜食堂如果在这里拍，会好看很多。
“老板，一份炒粉干＋大肠＋火腿肠＋鸭头，
加醋、加辣、多点豆芽。”
我熟练的报出自己的菜单。
“好的，马上。”
说话的同时，老板已经抄起了锅。
倒油、放鸡蛋、放肥肠、撒豆芽、扔青菜，
在“滋、滋”声中，
他熟练地捞起一把粉干放进去，翻炒几下，
撒上调料，倒上酱油。
腾起的油烟时不时模糊了老板的脸，
不到3分钟，
一份豪华版安徽料理炒粉干就出炉了。
讲真，安徽料理三四十就能吃成豪华版，
微辣加醋简直好吃到飞起！
比什么五星级自助滋润多了……
老板姓张，熟客都叫他老张，
安徽芜湖马鞍山和县人。
年带着媳妇跟着老乡到了杭州，
寻了庆春立交桥下这一块“宝地”，
“我们是第一家在庆春立交下炒粉干的”，
那时候，这里还是坑坑洼洼的水泥路。
▲老张夫妻
14年过去，
庆春立交桥下早就不是只有老张夫妻一家店，
这里形成了一个颇有规模的夜宵据点，
有烧烤，有卤味、有砂锅，
有饮料铺、有水果摊、有杂货店……
这些年，
有些人离开，辗转别的城市，
又有新的人过来，队伍在不断的壮大。
龙虾摊每年的夏天过来，
烧烤摊是几年前来的，以前卖卤味。
只有老张的安徽料理店，
14年过去，始终在这里。
白日和深夜的立交桥底，是两个世界。
凌晨1点的杭州，小雨，
这座钢筋水泥底下的车来车往不见了，
三四家夜宵摊摆开，
每一只铁锅都热气腾腾。
像老张这样的安徽料理杭州有几千家，
大部分都是以“老乡带老乡”的方式来的杭州。
然后，它们像野草一样落地生根，
生长在午夜杭州的各个路口、巷子、街道……
久而久之，
“安徽料理”顺理成章成为了杭州的一种街头文化。
老张媳妇说，
从庆春立交桥往西，
整条庆春路上的安徽料理都是她们一个县的。
和县有几十个村子，
除了老人和小孩，年轻的都出外营生了，
大部分做安徽料理。
对于拥有百度词条的新派菜，“安徽料理”一词，最早出自年宁财神的情景喜剧《都市男女》，里面将都市街边外来人员所经营的小食摊称为安徽料理，因为多为安徽人，有调侃的意思。
老张夫妻并不知道这个词的典故，她只知道许多人都这么叫，后来就连他们自己也这么叫。
安徽料理惊人的统一：两个人，一个固定时间，一台车，一盏灯。大部分是夫妻档，一个负责炒，一个负责切卤味、收钱、收拾桌子、招呼客人。忙起来的时候，通常是夫妻一起炒。
菜品也很统一：炒饭、炒面、炒粉干、炒河粉……加料有卤好的鸭头、鸡蛋、鸭腿、鸡胗、鸭肠、鸡爪、鸭爪等……
也并不是真的好吃到飞起，
重油重辣还不健康，
但在无数人心里，
带着市井烟火气的安徽料理，
就像是一道深夜的疗伤剂，
是谁也替代不了的美味。
一盘炒粉干、一个鸭头下肚，
往事都被抛进了夜幕。
“老三样，老板。”凌晨1点27分，进来了一个年纪年纪轻轻的男子，穿一身蓝色的工作服，是某个代驾公司的。这位顾客姓刘，白天是坐办公室的普通员工，晚上兼职代驾。
“今天不开了吗，还是炒粉干加肥肠和鸭腿哦。”老张回应着。
刘先生已经在老张家吃了一年炒粉干，一年前他多了个女儿，为了多赚点钱，他开始做兼职代驾，养成了吃夜宵的习惯。
每天晚上12点多，
是老张最忙碌的时候，
3、4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
还有很多人会打包带走，
老张还时不时的要接电话，
都是住在附近的熟客打来的，
远的不送，“因为来不及”。
▲来打牙祭的城管
坐着吃的客人酒足饭饱也没有离去，一堆人坐在那开黑王者荣耀，脏话此起彼伏。
另一群人，开始划拳，一杯一杯的酒下肚，嗓门大了起来。
那边的一对小情侣，姑娘吃了三个鸭头一个鸭腿一碗粉干，满足的说，我再也不减肥了，男孩看着女孩，宠溺的说，够不够……
这是庆春立交桥下每个深夜的常态。
他们穿着轻松，
一口啤酒一口炒粉干，
把憋了一天的话一口闷掉，
又忍不住想要说，
最后只是把故事当作下酒菜慢慢消化。
我始终觉得，
真正的深夜食堂应该是像它这样的：
在白天的时候，它是一条普通马路，
隐身在这个城市，是不存在的。
而到了夜里，马路行人越发稀少，
马路却活了起来，因为里面的人活了。
这也是杭州的美好之一。
一个漂亮姑娘在看着身边帅气的男友，男友却盯着老张手里的炒锅。
每晚在安徽料理吃夜宵的人一波又一波，留下的故事也是一波又一波。老张边炒着粉干，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你聊，因为接触的人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他们知道，有个姑娘上个星期失恋了，有个小伙升迁失败，谁的朋友拆迁分了几百万……
深夜的安徽料理店，
有着地道的人间烟火，
有和平凡却又温情的人生百味。
就像那句流行的——“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老张的炒粉干一直在继续，经常是客人刚到，他就能准确喊出客人的点单。
最要命的是，就像每一家安徽料理，你只要去过三次，老板就记住了你。所以当我7月5日去吃夜宵的时候，也就有了开头老张和我说：小姑娘，你明天不要来了，我们不出来了。
为什么？我几乎反射的问老张。
我们接到通知明天（7月6日）不能出摊了。
就庆春立交桥还是杭州全部安徽料理？
暂时是庆春路一带和西湖区，其他区还不知道。
为什么？
好像要开“大学生运动会”。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几个月？也许不回来了。
那个夜晚，
我骑着小黄车沿着庆春路往西,
一家一家询问老张的老乡，
明天出摊吗？答案是一致的：不出。
继G20之后，
安徽料理又要离开杭州了。
这一次，我们不知道他们要退出多久？
三个月？半年？
抑或更久……
▲老张
7月6日，
我还去了万豪旁边和红石板新村，
附近的安徽料理，
还好，他们都还在。
老板给了我一张名片，
他说如果有一天下城区也管了，
那就打电话叫外卖吧！
▲湖墅南路安徽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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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明说：
白天吃东西补益身体，
深夜吃东西补益灵魂。
下暴雨夜的安徽料理，
吹了我一身的烟，
那是市井烟火的味道，
一次又一次填平了我寂寞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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