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乌镇等你》
文/胡丰收
不是偶然，是生命中的一劫。
在乌镇，在乌镇西栅老街的石板道上，在来往拥挤的游人中，冥冥中的我应了佛语里那句逃不掉的“定数”的话，我的手臂碰到了你手中拿着的果饮，果汁弄湿了你白色的衣裙。
那是个夕阳西下的黄昏，大阳挂在老街西边的巷口上，还有大半个圆。一道道金色的光线，从街巷一边的店铺的屋顶上倾斜着照射下来，把整个巷子装了满满的金色。你在这金色的街巷中停下了脚步。你当时的从容淡定和没有责难我的宽容一笑，带着夕阳的余晖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里。
是命运的安排，你思量后坦然接受了我的致歉。
我们在老街的深巷里，选了个靠河能看到风景的饮品店坐了下来，透过玻璃，就能看到窗外的风景。我们的交谈从开始的寒暄到慢慢有了共同的语言。你说你喜欢现代诗，喜欢现代诗人戴望舒的《雨巷》，并轻声给我朗诵了几句。你说，其实我们每个人在自已的人生经历里，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雨巷，像诗人一样，都在自己的雨巷中寂寞、孤独、彷徨过。不同的是，有人走了出来，有人则困在了其中。走出来的，回头看，“雨巷“是风景，走不出的，雨巷是牢笼。
我们还谈了很多话题。我们从生命的本义探讨到了最后佛经中的轮回。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显得特别凝重，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你说，人的生命意义不是只有一个答案的选择题，甚至可以说它没有标准答案。人生的意义是有人生的方向决定的，方向对了，人生怎么走，走什么路，过什么样的生活，生命都有意义。关于轮回，你说，谁也没有真正经历过轮回，所以大家都选择了相信。宗教是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变成了最浪漫的事。这是宗教对人类最大的贡献。
交谈中，你的眼睛明亮而又深邃。沉默时，你总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不知不觉，整个西栅景区的灯在我们的交谈中点亮，亮起的灯光倒映在水里，晃动着又反射过来，落在了你长长的秀发上，也明亮了你清嫩的脸。此刻，河中的游船在光影里行进，载着游人的笑声，不时地驶过我们的窗前。远处，临着河道两边的街铺，从窗口透出来的灯光，照亮了整条河。顺着明亮着的河水向前看，一座古朴的石拱桥便出现在眼前。桥的下面是半圆形通明的桥洞，特别的显眼。它倒映在水里后，在河中又画了个半圆。那有点曲度的桥身，在通明的桥洞映衬下，在夜幕中显得十分的黑暗，是铁骨般的，看上去像一位来自千年的老者，路过古镇，在落坐小憩。整个景色画面透着一种遐想千古的美。穿过通明的桥洞，更远的看，就看到了桥中桥的絶美景色了。那远处的小桥和小桥周边的景色，是套在近处石拱桥桥洞的镜头里。在夜色中，除了小桥的桥洞和岸上的灯光外，岸树、房屋和其它景色，看不真切，有些缥缈。是想象中的轮廓，像国画中的泼墨，在明与暗的对比中，这独有的风景，像是飘在河面上，看慢了，仿佛随时就要飘走，飘向更深的夜幕和更远的方向。那画面，在喧闹中藏着宁静，在宁静中轻轻地叩击着你的心。
乌镇处处是一幅画，你是画中人。
我说给你留个影，你说最好的照片是刻在心里。
分别时，我们没有留下电话，你只给了我姓名和地址，你说；不要联系，如果有缘，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在这里等我。说完，你转身离去，在夜游的人群中，不一会，我的视线再也寻不着你。
第二年，我如约来到了乌镇。还是在十月，还是那家饮品店，我还是坐在我们曾经坐过的那个位子，我依然还是等到西栅的街灯都亮了起来。我没能等到你。我没能够看到匆忙迟到的你，在我的对面坐下，然后用手习惯地向后捋了捋长长的秀发，笑着对我说：来晚了，对不起！“
这一幕没有出现。
那夜，没有了你的乌镇，没有了你的西栅夜景，我什么风景也没看到。我像一只没人掌舵没人摇橹的乌篷船，在夜晚古巷的人流中，碰着，磕着，亳无目标地顺水飘流。
第二天，我照着你留给我的地址，我找到了你的家。虽然我在去的途中也设想了你失约的无数个可能，但就是没想到月亮会落入长河的意外。你母亲流着泪告诉我，前年的圣诞节，你就查出来得了癌症，到了今年春季你主动放弃了治疗。三个月前，你就静静地离我们而去了。临终前你写下遗嘱，死后将自己的眼角膜无偿捐献了出来。你是那么的年轻，老天无情地克扣了你的阳光，但你却带着微笑把光明留在了人间。
随后，你母亲悲伤地拿出一封信交给我，说是你临终前写给我的。你提醒你母亲，如果我没能来取，在你的周年祭日，让你母亲把它带到你的墓前将它烧毁。
我颤抖着用手打开了你的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我不能兑现去乌镇的承诺了，对不
起！此刻，我的心一阵的剧痛。你信上的15个字就像15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切断了我所有的血管，让我的心不能跳动，让我不能呼吸，更没了痛的知觉。
你走了，生前你没有对我说过一个带情感的字。我们只是在茫茫的人海中不小心磕碰了一下，然后停下来，短暂地在一起歇了歇。但就是这短暂的相识，你绽放出来的宽容和豁达，睿智和美丽，还有你用一颗大爱的心对生命意义的最高诠释，深深刻在了我的心上，刻进了我的灵魂，让我无法忘怀。
你如春风，却带着闪电，虽只轻轻一拂，已让我奄奄一息。你如彩虹，雨留不住，阳光留不住，天空留不住。你在太阳雨下呈现的七彩美丽，让人禁不住张开双臂想拥入怀中时，你却突然消失得没了踪影。
是上帝的有意安排，还是命运之神打了个瞌睡，醒来时仓促间拿错了剧本？
乌镇，遇见你之前就是个乌镇，它不会融入我的血液。如今，它有了灵魂，让我想念。从此，在我的有生之年，它会召唤着我每年来这里与你相会。
如果你在天堂听得见，我向你说一声：“我在乌镇等你！”
作者：胡丰收
年3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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